访谈:我为什么只选会计师事务所做账

我2005年初创业,准确地说,我们2005年创业。那个时候,在普陀区某处租赁的200平方米厂房,从虬江路卖了几台二手设备,算上我三个人,其中一个市场,两个技术,照着人家来的几个货样,就这样做开了。

上海好就好在这里,只要你踏踏实实做,没有只开花不结果的。

到2008年年底,我们已经如愿以偿地成为一个拥有30多亩地、1.5万平方米厂房、300多名员工、年产销过亿元、在行业内小有名气的中等偏上规模的公司了。  

没有会计的一年

回想当时,像做梦一般。由于刚刚开始做,任何事情都要自己动手,找订单,签合同,画图纸,采购,下料,加工,检验,送货,收款,……。然后再次循环,加班加点,没日没夜。不知不觉,几个月下来,手头竟然宽裕了很多。一次,我们三位哥小酌几杯,喝高后,一个兄弟就像想到什么天大的事情一样,然后,我们一起失声尖叫起来:“会计——”

至此,我们已经干了接近一年,奇怪的是,从来也没有人想起来要找一个会计,也没有哪个官方像税务、工商什么的来找过我们。我们猜想,政府对待我们,可能就像对待很多皮包公司一样,让它自生自灭好了。然而,神差鬼使,我们却出奇的好了起来,活干不完,回头客越来越多。慢慢觉得,钱也赚得多了。没有防盗门,没有狗,甚至没有一把像样的锁,我们的办公室里,最高放过80万元的现金。现在想想,真不知道,那一年没有会计的日子是怎么过来的。实践似乎告诉我们,没有会计,厂子一样的开,钱一样的赚。呵呵。

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

我是学数学的,做会计对我来说,绝对是大材小用了。书拿过来翻翻,绝对搞他个明明白白。不过,这个想法,仅仅过了三天即被改变。帐从哪里开始建?听朋友的朋友讲,从验资报告开始建。这是我亲自经手的,记得,也很简单。建账建账,咱得把帐先找来吧?与另外两个合伙人一提这事,他们不干了,我说哥们,你建账就见你的帐,我们那些钱都花出去了,一分也没多占,你让我到哪里去找票去?再说,一张两张好找,这都快一年了,我到哪找去?

这下好了,我帐还没建呢,先在内部碰一鼻子灰,真是晦气透顶,我们干嘛要赚这么多钱?

埋怨归埋怨,帐还得建。他们找不到,我自己总该能找到吧。接下来,我按照一个朋友开给我的清单,买来了半纸箱会计用品,什么会计凭证,明细账,总账,科目章,印泥,麻雀虽小五脏俱全,要嘛有嘛。但是,当我面对一大堆各种各样的票据,有车票油票吃饭票,有电话费水电费物业管理费房租费过路过桥费,……我有点傻了,这都怎么分啊?分完了又怎么弄啊?就在我一筹莫展的时候,那两个家伙又给我抱了两大堆票来:“喏,都在这儿,还有一部分,找不到了。”嘿,亏你们还有找不到的,要都找来,还不把我给埋了?面对这三大堆玩意儿,我眼泪都快流下来了……  

顾老师是我的救命稻草

顾老师已经50多岁了,是一个国有大厂子退休的会计,可能是因为她投身于会计这个专业一辈子的缘故吧,她能让人一眼看上去就感觉是个会计,而且相当职业化的会计。朋友介绍的时候,也没有说工资待遇、做多长时间、合同怎么签、保险怎么买什么的,她似乎也不计较。

一直记得那天早上她来的样子,个子不高,脚步轻盈,马尾辫子疏得整整齐齐,头发各半黑白相间,眼睛只是偶尔注视你一下,好像就能看透你想要做的一切,他的笑容职业而又标准,你看一眼就十分放心。手里拿一个家庭主妇常备的小环保包,简单而且不俗。

很明显,顾老师做的比说的多,手眼脑一致,动作飞快从容,人都说国企养懒汉,我看在顾老师身上一点也看不出。她开玩笑的说,你是大老总,这点小事,还是交给我们会计做吧,隔行如隔山嘛,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做,你们的时间比我们的时间值钱。这句话说的我有些羞愧难当。

中午一起吃客饭的时候,她又问了一些关于我们公司发票领购、原料采购、车间生产、货物销售流程、人员工资结构、银行开户和资金流转路线等等,有些我们真的是第一次听说过,所以答也答不出。

最后,她毫不犹豫的给出一剂处方:“你这个帐要想搞清楚,建起来,至少半个月,而且你们还得积极配合。” 

终于有了自己的帐

上大学的时候,就梦想拥有一间属于自己的公司,可就是没想过,要拥有一套属于自己的帐本子。现在,看着这一本本散发出纸香味的凭证、账簿整整齐齐的躺在大会议桌上,再看着顾老师像拍打婴儿一样轻轻地把他们有秩序的放到橱柜里,心里像赚到一大票一样,别提有多舒服了。

更重要的是,我们几个合伙人和我一样,都很高兴,他们的财务理念也在无形中得到了提升。直到现在,我们几个在一起,商量任何事情,都要吵得不可开交,唯独商量到财务的事情,大家聚精会神,一点也不敢马虎,更别说吵架斗嘴了。一般是上午提议决议,下午实施,永久坚持。  

财务万岁

有了良好的财务管理,当初我们投入多少,已经做了多少,成本多少,赚了多少,怎样避免浪费,找到最赚钱的品种和流程……我们的心里有底了,思路更清晰了。就像黑暗中,多了一盏指路的明灯,当时我真想找个没人的地方飙一句:财务万岁。

年终的时候,工商年检、所得税汇算清缴等等,通通一次过。我们几位股东的快意之情溢于言表,而顾老师依然是职业的微笑着,并不张扬,与开头来的时候相比,全无二致。 

惊:顾老师回家带孙子去了

正如标题所述,第二年的年报搞完,各种应对事项结束的时候,我常常隐约感到要发生的事情终于发生了:顾老师突然提出辞职,理由是回去带孙子。这多少让我有些措手不及,顾给了我们一个月的时间,找得到找不到会计,她都要离开了,没商量。我问她是不是我们谁得罪她或者我们哪里不规范,回去带孙子,只是借口?她说才是呢,你们几个不管做事,还是做人,个个都是顶呱呱的,早晚会干成一番大事业,要不是真的家里有事,我一定会做下去的。这样说,我的心里舒服多了。但是人到哪里找啊?  

为何不自己招个会计来

本来想,招个会计来坐班,但是顾老师的观点阻止了我。她认为,我们公司经过几年的发展,不管是会计业务本身和未来公司的发展需要,已经非同一般,短时间内请一个会计高手,未必付得起他们的工资,或者说你们可能接受不了他们的薪资要求;水平低了,肯定不能适应工作的需要,到时候,一拖二展的,帐搞乱了不说,损失更大。

顾老师到底是业内人士,不止一次的实践证明:她的话,一定要听;不听,常常是错的。  

搞清楚了:找中介有门道

经过几天的反复询问,我把上海这个地方的代理记账搞得清清楚楚:第一种是所谓的财务咨询公司,经过当地财政部门批准成立并获得了合法资质,即代理记账许可证书,他们为中小企业提供合法的会计和税务服务,如专业财务咨询有限公司;第二种是会计师事务所和税务师事务所,具有更高资质、不需要领取代理记账许可证书、部分从事代账业务的机构;第三种是未取得合法资质但从事代理记账业务的机构,如有人称之为黑“代”;第四种是《代理记账管理办法》所不允许但仍很活跃的“个人代理记账”。

从收费来看,会计师事务所价格稍高,但是比较胆小,规范;个人最便宜,一般是熟人介绍,各有利弊。  

捅大漏子

2008年5月26日,这一天之所以永远被我牢牢记得,不是因为别的,因为,我们也被“税务检查”了,更倒霉的是我们也“偷税漏税”了。而且这一漏,就是80多万。看着税局稽查员老师给我的计算“草稿”,尽管他还在叽里咕噜的解释什么,我已经神经酸木,什么也听不到了。只是记得最后一句:找个懂会计的人过来,商量商量,看看还有什么需要完善的地方。

我的上帝,到底是大上海。竟然,还给我一个“偷税漏税”的外地人一点回旋的余地。

回到住处(时还未成家),心里五味杂陈,走投无路,什么叫无助?我算是深知个中滋味了。老实说,钱是有的,而且这点钱也未必影响我们的发展,但是,我们弟兄几个三年来起早贪黑,忙得飞沙走石,天昏地暗,这才有一点积蓄,怎么就“偷税漏税”了呢?  

那人真不错

那人,带个眼镜。

这是我对刘先生的第一印象,再无别的的。事实上,我一直对会计师这个“东西”没啥好印象。大学时,我们对面的学校就是搞财经的,我们常常背地里奚落他们;创业以后,也见过,就觉得,你们成天坐在办公室里,瞪着电脑看,走起路来,摇头晃脑,遇到点屁事,放大成风,一不生产,二不研究,没有创造,没有发明,也没有生产力,在生产关系的要素里面,也不知跑到了那个环节里去了。不好意思了,这都是过去的看法了。

刘先生对税局来的草告(刘的说法)非常的理性,使我心里莫名其妙的平静了一些,“还好,没有直接干。”他说,“我曾去过全国多个省市工作,上海的职能部门绝对是一流的,有些东西他们知道你有缺陷,只要你不是故意的,一般不会一棍子打死。”

“那,你的意思,我们还有救?”我急问。

“当然,首先,从账务处理的角度来看,我们没有这个主观故意,这就好多了。但是该补的税收,我建议一分也不能少。”“不管你信不信,被查到是一件好事,根据我的经验,一般来说,税局查一家,发一家;查哪家,发哪家。”刘先生镇定地说。

为什么?我暂时忘了公司正在水深火热中,好奇的问。

“这是我的发现,暂时保密。”

近一个月的相处,刘先生帮我们出面交涉,调整账务,补发票,开会再开会,解释在解释,送资料再送资料。到后面,基本上我很少出面,税局稽查干脆就直接找刘先生,刘先生一般也会把税局说的和我们要配合的及时告诉我们。人家说,会计是一种“语言”,以前我曾嗤之以鼻,现在觉得千真万确。人家讲的咱听不懂,我们解释的人家莫名其妙,完全是对牛弹琴,甚至把对方气恼了。

那一次,刘绝对算是化解了我们的税务危机,实际罚款从380万,直线降到136万。

“那人真不错。”这是我们三个投资者发出的共同感慨。  

那人预言很准

老实说,接触会计师事务所以后,我们才逐步找到一点做企业的感觉,事务所的会计代理模式确实让我们耳目一新,刘先生只是我们厂这个项目组中的一员,另外,还有两个“牛人”,说他们牛,一点也不夸张,无论是说到企业运行和管理,还是会计专业本身,无论是说,还是做,他们确实专业。除了帐、钱、税,我们还根据他们的建议,把材料、商品从采购、领用、消耗、成品、销售等环节进行了深入的改造,可以说,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水平。

说来奇怪,一顺百顺,也是从这一年,2008年,世界发生了许多大事,但没有一件事的重要性能与此次世界性的金融危机相比。许多同行在订单锐减、员工惶惶的情况下,度过了极其艰难的一年,然而我们的业务却出现前所未有的增长,走进我们工厂,只听得机声隆隆,看到人头攒动,线上的工人忙得找不到北;客户们捧着钱在门口等货,有个老客户亲自开着他新买的保时捷对我围追堵截,那段日子真是忙并快乐着。

老实说,我们三个,充其量也就是一介书生,祖宗八代都是刀耕火种的农民,做梦也没想过发财。虽然有所预见,知道今年赚了很多钞票,但是当刘先生和他的搭档把报表放到我们的面前时,我们还是吃了一惊。赚大钱原来这么一回事。今年赚得的利润,可是去年全的营业收入总和啊。这时我们突然想起刘先生去年的一句话:“查一家,发一家;查哪家,发哪家。”真是名副其实的预言家。  

财务,远没有这么简单

2009年,不知是世博会的影响,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,我们觉得这一年几乎是上海的经济分水岭,也可能是全国的,反正是这一年,我们接纳了“眼镜”的建议,厂房、人员、设备等分别扩大了3倍以上,生产规模大大提高,销售方面,也听从了“眼镜”的建议,外包给专业的销售公司,我们集中精力只管生产,这样有序的布局开始了,公司全然换了一个面孔。

财务科的出纳、核算、单据人员也成倍的增加,尽管如此,仍不够用。

“领导,我求求你了,好不好?再配一个人,就一个,你让我一个人开票,从早开到晚,一千八百张啊,你还让不让人活啊?”

“领导,再给我四个人,就四个,”

“领导——”让我更雪上加霜的事情出现了。“领导,开票的小曹,她居然不辞而别了,票没人开,货一个劲儿的出,瘫痪啦瘫痪了啊。”

这个屁孩,她妈妈还曾经是我们的大救星,在我们资金最吃紧又没人理睬的时候,帮过我们的,因为这个关系,才安排她进财务科的,谁知她说走就走,连个招呼也不打,怎么办?

着急归着急,事情还得一件件办。经过这几年的摔打,我们也慢慢变得没那么急吼吼的了,了不起就开票收款,再不就是罚钱,我的厂子总归要开下去,这不是任何人任何事能阻拦得了的。实践又一次告诉我们,任何事情都不能想得过于简单,财务也不例外,不,应当说,财务尤其如此。  

差一点阴沟里翻船

一连串的事情,让我不得不坐下来重新审视财务工作,什么样的人才是我要找的人。这时,一个人走进我公司,和众多会计经理一样,他身材中等,戴眼镜,讲话不紧不慢,南方话,但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挺“老卵”的,实际上是有些自负。和税务工商这些部门的接触反馈都还不错,只是,他也常常言过其实,经过多年的接触,工商税务这些人大都是我的朋友,他的一点一滴表现,很快就传到我的耳朵里。从内部看,和其他部门的沟通,也很好。现在看来,他后来发生的不敬甚至要挟我,与我自己也不是没有关系的,我觉得,我的责任甚至更大一些。事情发生在他来后的第3年8月份,业务部一直是我们的重要部门,至少我是这么想的,年中配车,我毫不犹豫地帮业务部配了一台广州本田;而财务部,我想啊,又不是很多业务出去外跑,坐在家里多,偶尔出去,配个桑塔纳3000,又经济,又耐用。

谁知,这件事埋下了祸根,其实,我当时要是先征求一下财务的意见,应该没有什么问题的,不幸的是,我没有。

8月份,我需要银行贷款,其实银行也是啊,我的对外报表与实际情况有出入,我承认,但要说出入很大,我认为不可能。因为,我从来没有要求过财务为我作假,况且,这些专业人员,也不大可能为了我造假,还不告诉我,活雷锋哪,那不可能。可是银行楞说我的资产负债率太高,什么什么的,搞得我胡里咣当。

银行要我编表,我当然要安排他处理。可是,无论如何,他就是不编,理由一大堆,原因满箩筐。我觉得情况不妙。

午餐的时候,我们“碰巧”坐到一起,从奥巴马、外单位、鸡毛蒜皮谈起,不一会儿,就说到了正题,要是现在,我一定不在吃饭的时候提这个事儿,可是没有也许,我们谈了,而且谈崩了,说实在的,我的心里没有底气,为什么呢?我不懂财务,哪怕是一点点,但是,我又不是一点点没有底气,为什么?同样是因为我不懂财务,经过几次查账,我几乎有些恐惧,所以,我从来没有要求谁为我做违规的事,一切遵守税法,这个,我有底。

所以,在这位先生跟我说话毫不留情的时候,我拿出了最后的杀手锏。

三个月后,我们再次接到税务局的检查通知,而且是要把凭证送到税局去。

这二者有没有关系,我不知道,但是,我的被动是无法逃脱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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